高一年级的期末考试就要来临了,虽然没有泰山压顶、滚滚洪流之势,也够让人紧
张的了。学校经过反复酝酿,还是决定走往年的老路子。高二分班,分文科班和理科班。
为了使开学伊始就能顺利上课,分班工作需在本学期期末考试之后就进行完。学校给高
一的同学每人发了一张表格,由学生自己选择学文还是学理,填写完必须由家长签字。
本来是打定主意学文的,但拿上表格我心里却拿不定主意了,自己到底学文还是学理。
我去问玲儿:“姐,你说我到底学啥呀?”
玲儿说:“从考分上看,你当然是学文科好,不过分数也不是绝对的,你自己对什
么感兴趣?”
“我自己对什么感兴趣,我自己也不知道。化学和物理在全年级都考过前三名,妈
就说,你学理吧。政治和历史考好了,妈就说,你学文吧,语文还是个优势。我知道妈
一直都朝学文的方向引导着,爸就认定了当医生,因为爷爷奶奶都是当医生的。我自己
也不知道对什么有兴趣,反正哪一门考不好都得挨训。姐,谁最累?学生最累、高中生
是累中之累!”
“你自己弄不清楚,就去问你妈,她很有眼光会全面地分析你的情况给你拿个主意。
你妈的话不会错。”
一说到我的妈妈,玲儿就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敬慕之情,让我挺醋的。
我又去问虹:“你学文还是学理?”
虹说:“我想学文,你也学吧,咱俩正好能一个班。”
“你爸你妈让你学啥?”
“我爸我妈不管,想学啥就学啥,能考上大学就行。”
“我可没有你这么自由,我得问我妈。”
“你妈妈肯定是让你学文。”
我又去问亚宁。亚宁说,你学文吧,你的各方面都适合学文。
我把表格放在饭桌上。
妈妈拿起来看了看,极民主地说:“你自己想学什么,我们尊重你的意见。”
爸爸冲着我妈说:“别用‘我们’,你只代表你自己。学理科,将来考医科大学,
就是不分配还可以自己开个诊所呢,贼挣钱,吃五谷杂粮谁不得病。不学文,做文章能
顶饭吃?有病了还得请医生,不能说买一张报纸就治百病了。”
爸爸说完,我看着妈妈,妈妈看着我,我俩大眼瞪小眼竟不知说什么好,因为爸爸
说的话一点都不脱离实际。爸爸很少有说服我们的时候,看我们都不吭声,爸爸又来劲
了:“听我的没错。”
妈妈说:“乐乐,就按你爸说的,学理科。”
我说:“我不想当医生。”
爸爸说:“傻货,当医生救死扶伤多好。”
妈妈说:“你不能强迫她干她不愿干的事,她看见给别人打针都晕,还能当医生!”
妈妈说的没错,有一次陪玲儿去做皮试,玲儿还没龇牙咧嘴,我看见护士把针插进
玲儿的皮下时,我就吓晕了。后来玲儿说我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爸爸说:“锻炼锻炼就好了,再说打针是护士的事,你脖上挂着的是听诊器,从这
个病房到那个病房,多神气。”
听爸爸这样说,好像我已经当上医生了。
妈妈说:“别说些没远没近的话,还是学文吧。”
爸爸说:“去你的吧,不当医生就当老师。老师从孔子开始就受人尊敬,还有寒暑
假,考师范还省钱。”
妈妈说:“师范也有文科,那就学文吧。你喜欢当老师吗?”
我说:“喜欢,我们同学和老师都说,我要当老师肯定是个好老师。”
爸爸说:“那就当老师。”
我说:“你们把我都吵昏了。”
妈妈想了想说:“考师范那是2000年的选择。我为什么主张学文科,是有我的看法。
乐乐你听着,等我说完,你再做最后的决定。第一,你的思维敏捷,概括能力较强;第
二,你的口才不错,声音也较甜脆;第三,你的气质较好,很大气又很庄重;第四,你
的形象算不上多漂亮,但五官搭配较让人耐看;第五,你有一定的文采,形象思维感觉
比较到位;由此看来你的综合指标还算可以。你这样的综合指标也不算太低了,应该从
事一个抛头露面的职业,或者是记者,或者是播音员,或者是主持人,或者是陪同翻译,
或者是导游。如果让你学理科,一辈子呆在实验室里搞科研、搞学术,岂不辜负了上帝
赋予你这么好的综合素质?当教师固然受人尊重,可你如果从事别的职业可能比当教师
更有发展,更有作为,使你的综合素质得到进一步的开发和使用,对社会的奉献也更
大。”
妈妈如此肯定我,尽管每一项都是一个“较”字,我也有些飘飘然了。我很清楚,
她是将她为我设计的前程一点一点渗入到我的灵魂里,让我完全按照她的意识走。我有
点被妈妈牵引和宰割的感觉,可认真分析妈妈的话也是不容反驳的真理。其实我自己知
道,我是学不成理科了,我已经厌烦理科的枯燥和理性思维的局限。我顺水推舟地说:
“嗅,学文,学文。”
爸爸不高兴了,横了妈妈一眼说:“就当老师。”
“当老师也当语文老师,最好是留在大学里,或者讲古典文学,或者讲外国文学,
或者讲美学。”妈妈说到这些,眼睛都放光,她的幻想也感染着我。饭都凉了,妈才又
回到了现实:“瞎操心,这不是面临着高考的选择,不就是高二的文理科分班吗,吃饭
吃饭,先去文科班,学着看,可不能偏科,统考两门不及格,连考大学的资格都没有
了。”
我决定去文科班,爸爸明显的不高兴。妈妈正洗碗,让爸签字,爸爸恨恨地签了妈
妈的名字。
给我辅导数学的秦老师来给我补考试前的最后一次数学,妈妈又征求了秦老师的意
见。秦老师与妈妈的意见一致。秦老师透露了一个让妈妈更喜悦的“内参”,那就是他
教高二文科班的数学。妈妈说了一句:“阿弥仿佛,这下子我就更放心了。秦老师,我
可是把乐乐交给你了,多操点心,吃点小锅饭,数学一关有您,语文没问题,自己再把
英语抓紧,管它是三加X还是现在这样考,心里总算有些底了。”
秦老师在妈妈的热情挽留下,在我们家吃了自补课以来的第一次晚餐。妈妈按照家
教时价给秦老师报酬,秦老师说什么也不要,说只要我能考好,不辜负老师和妈妈的期
望就行了。
秦老师走了,爸爸说:‘当老师就是高尚。”
爸爸也在向我一点一点渗透他的意识。我家要再有一个孩子就好了,那样一个听爸
的,一个听妈的,就平衡了。
我进入到期末考试的最后冲刺阶段,妈妈说:进文科班也要考前几名,那样自己才
有信心。妈妈照例去超市买来四川的牛肉干、青岛的鱼片、广东的话梅、内蒙的奶酪,
还让爸爸砸了一堆核桃仁。我说:“你快别买了,你这温柔的压力比骂我的‘匕首’还
厉害,我吃了考不好怎么办。”
妈妈又是那样的话:“考不好不要紧,你尽力就行了。”可我已经深深地领教了考
分不理想的变脸,因此我内心的负担更重,还得表面上装做无所谓的样子。
我告诉亚宁,不要往家里打电话,万一考不好,妈妈又逮住话柄了。妈妈问我,亚
宁学文还是学理,我说学理。妈妈说,男孩子学理科好。我猜想妈妈心里不定多高兴,
亚宁终于不和我一个班了。
我的生物钟被巨大的压力搞乱了,有时半夜起来,有时凌晨起来。妈妈说:“这样
不好,还是跟平时一样。”可是由不得我,经验教训告诉我,这样的效果并不好,效率
也不高,纯粹是自己给自己制造紧张气氛,但就是不由自己。
我起来的时候,尽量不弄出声音,我知道妈妈每天写书至半夜十二点,她多少次说
过:“你们体谅体谅我,我也是四十岁的人了,精力体力都不行了。”妈妈一这样说,
我心里就发酸,眼窝就潮湿。可是无论我怎样屏住气,我多会儿醒妈妈多会儿醒,但妈
妈从不埋怨我。
从来不迟到的妈妈在我考试这几天就和单位打了招呼:“晚去一会,我家乐乐考
试。”妈妈单位的人很理解家有上高中孩子的家长,每一次考试的成绩都在显示你家孩
子能不能拿上通往大学考场的通行证。
妈妈单位和我们学校很近。这几天妈妈总是陪我一同走的,一路上尽说些轻松的话
题。每当这个时候,我总能想起妈妈小说里的一句话:“我送你一程/瞬间也是年代。”
我临场发挥极不稳定,像大海的波浪,忽高忽低。考物理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我坐都
坐不住,心跳得像考场外扭秧歌的大鼓。四天考下来,我知道尽管不尽如人意,我的成
绩也比期中有了大大的提高,接近于理想的分数。这时,我才敢对妈妈说:“我得了考
试恐惧症,我头痛,后背痛,肩痛,腿上的肌肉也疼,还冒虚汗。”
妈妈好半天才说:“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心理素质还得锻炼。”
我一连睡了十七个小时,哪也不疼了。太阳每天都是新的,还有两年我真不知该怎
样熬出来。
妈妈说,好好地玩几天吧,把我宝宝累坏了。
------------------
读书好,读好书||继续选书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