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乐乐说：“这一个假期，你不要休息了，争取把我们合写的作品初稿写完，一
天必须写够五千字。”
    乐乐说：“没问题。我可不可以干点别的？”
    “完成字数之余可以调解一下，好不容易放假，也轻松轻松，但要把最要紧的事做
好。”
    乐乐答应了，我把作品的整体构思向乐乐交待清楚了，各写各的部分，然后合在一
起。乐乐极有悟性，的确写得很快，并出手不凡。当乐乐两天把一万字放在我面前的时
候，我通读了一遍，我在惊叹乐乐对文字的感悟之余，又为我们母女的文笔那样相似而
感慨。上帝没有安排错，乐乐就应该是我的女儿，我就应该是乐乐的母亲。乐乐扬着她
可爱的脸庞问我：“怎么样？”
    我很满意地说：“还可以，继续写。”
    乐乐说：“可以问一个创作以外的问题吗？”
    “可以”。
    “是不是放假这一个月就不支付早点钱了？”乐乐特别会把握争取经费的时机。
    “我给你买早点行不行？”
    “我还是想自己买。”
    “为什么？”
    “你买，我就成了真正的无产阶级了；让我自己买，我还能省出几个零花钱。”
    “你是不是还想用点零花钱？”
    “就是。”
    “能不能告诉我干什么用？”
    “算了吧。”
    “给你十块钱吧。”
    “不够。”
    “你到底想买什么？”
    乐乐没有回答我，从书架上拿出那本绒线编织大全翻到了围巾编织那一页，她指着
一条黑灰、蓝灰、砖灰、中灰、浅灰五色组织的彩块围巾说：“好看不？”
    “还可以，但这是男孩子围的，如果冬天穿一件暖色的防寒服，配上这条围巾很大
方，不过不适合女孩。”
    “我就是想织一条这样的。”
    我已经猜到了，乐乐肯定是给一个男孩子织，这个男孩一定是亚宁，因为乐乐毕竟
是一个很自重的女孩，她不会轻薄的与许多男孩有很亲密的关系，日记中、言谈中、行
为中我是绝对相信乐乐的。尤其是经历过上次车站小花园旁邂逅的那一场冲突，亚宁已
是个日渐明朗的问题。乐乐信中的两句话“我不是修道院的修女，不是尼姑庵中的尼
姑。”让我思考了许久，对于一个有思想有情感的女孩来说，我不可能以男女授受不亲
来阻拦她与男孩交往，我也太懂得物极必反这个被实践验证了的真理。我现在采取的方
式是引导而不是压制。
    “你是不是给亚宁织？”我将问话的口气调整到就像乐乐给虹一个日记本、给玲儿
买一条纱巾那么平和。
    “不可以吗？”乐乐大大方方地反问我。
    “能说说理由吗？”
    “我就是想送给他一条围巾，因为他的生日和我一样，也是在冬天那个寒冷的季节
里。送他一条围巾就等于给好友送上一片温暖与温馨，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就像去冬我
收到他送给我的那只抱在手里暖绒绒的兔子一样，没有别的意思，只因我们是很要好的
朋友。”
    “把家里那条新的鹿玉羊绒围巾送他不行吗？”
    “鹿玉羊绒围巾虽然高档，但不是我亲自织的。我说过他妈妈不会织毛衣也没给他
织过围巾，你记得不？你想送一件礼物给朋友，三天就织了一件毛背心，我说不如买的
好，你说意义不一样，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无话可说了，将女儿当做朋友有时并不是一件好事，她会端出朋友之间的贴心话
来说服你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让我想想再答复你。”我说得很平静。
    我不得不放下创作来思考这个问题，但怎么思考也没有一个最佳的方案，我只好将
我的想法写给乐乐。

    乐乐：
    如果我不让你织，你一定会怪我不理解你，但让你织我又不十分赞成，不可否认和
回避的是你一定是喜欢亚宁的。这是不是爱呢，我不敢贸然问你。你生长在这样一个开
放的时代，可以大胆地去表现你的情感，这也是社会文明进步的一种体现。每个人都很
珍惜自己的第一次。记得你问我，你第一次走路是什么样的，我没有形容你第一次走路
是什么姿式，我回答的是我怕你摔着，我真的是怕你摔着。因此我觉得，你的第一次初
恋、你的第一次爱情应该献给你最爱的人，最值得爱的人。如果你真的爱亚宁，那你爱
他什么，他值不值得你把初恋奉献给他呢？如果将他视为你眼中最优秀的男孩，是不是
结论太早也太草率了些？原谅妈妈这样直率地说透这个问题。你曾很坦率地告诉我，这
不是爱情只是友情，我也相信你，给自己的朋友织一条围巾也未尝不可。我的女儿本来
就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女孩。如果是爱情不是友情，你也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掌舵，让爱
情的小舟驶向理想的彼岸再去开花结果。依我之见，十七岁的爱情大多都是泡沫，因为
你们的思维和情感都不成熟。
    杂志上曾登过一篇文章，说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本来都是尖子生，但却稀里糊涂地
早恋了，学习一落千丈，高考双双落榜。醒悟过来的女孩对男孩忿忿地说：“谁让你走
进我的视线？”男孩对女孩也忿忿地说：“谁让你说你爱我？”从此两个没考上大学的
男孩和女孩互相埋怨，反目为仇，分道扬镳了。
    还有一个男孩和女孩，男孩很优秀，女孩是中等生，但女孩深爱男孩，她将这种爱
变为动力，一跃成为尖子生，最后他俩都考上了大学。女孩对男孩说：“谢谢你，爱能
让我有了动力。”男孩更钦佩女孩，这是一个多么有理智又会找到动力的女孩。
    乐乐，我不知道你要做哪一种女孩？
    围巾你可以织，但你能将你的心里话对妈妈讲吗？

    　　　　　　　　　　　　　　　　　　　　　　　　　　　　 母亲
    　　　　　　　　　　　　　　　　　　　　　　　　　　　 ×月×日

    我把写好的信放在了乐乐的桌子上，上班去了。整个一个上午我都在想着乐乐看了
这封信会有什么想法，我还抽空跑到了卖毛线的专卖店看看能不能买到书上的那五种颜
色。为什么我的心要随着女儿的心跳来跳去？
    中午回家，乐乐已经把饭做好了，黄瓜片炒鸡蛋，麻婆茄子丝。乐乐也不知是跟谁
学的，菜炒得很有味，虹和玲儿都爱吃。下班回来能吃上女儿做的饭，心里那分慰藉与
激动是无法表述的。乐乐爸说：“就是，放假就在家做饭。”
    我说：“不用，偶尔做一次就行了，她还要写书呢。”
    不想让乐乐爸知道的事，我和乐乐绝对是从表情上都不漏一丝异样的，因此乐乐爸
根本就不知道关于织围巾的事。等乐乐爸上班走了，乐乐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说：“躺
在床上看去吧。”
    我躺在了床上。

    妈妈：
    感谢妈妈，第一次使用“爱情”这个词。爱情是什么，我不能理解她的内涵；爱又
是什么，我更无法说清楚；正像一首歌里唱的：“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这就是爱，
稀里又糊涂”，这真是一个说不清楚又稀里糊涂的字眼。因此对于亚宁，我真的也说不
清楚，只是觉得有很多话要说。小的时候，幼儿园里有一个光头小男孩，我就和他能玩
在一起。上小学时，我同座位的男孩叫峰峰，我们从来不像别的男孩女孩坐在一起用粉
笔在桌上划条线，或者因为橡皮铅笔之类的琐事吵架，但也从来不像别的男孩与女孩一
样打打闹闹，好像干什么都挺默契似的。上中学，我和班上的体育委员相处得也很好，
我和他一同打羽毛球。我们班打篮球和另一个班发生争执时，我还帮他狠狠地打了一架。
上高中我和亚宁又很谈得来。在每一阶段，我都有很要好的男孩，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两
小无猜、情投意合就是一种爱情。妈妈，真的，人生或长或短都是一种历程，在这个历
程中要经历什么，有多少经历，我们无法预知。我在你那我走第一步时就怕我摔着的母
爱的呵护下，我懂得了许多生活的真谛和生存的道理，因此你应该相信你的女儿是能够
把握住自己的，做什么事情也就不用回避，也不会惧怕，但我会细细思考，好好斟酌的。
你曾经说过，要做事业型的女性，就不要过早地谈情说爱；要做一个平常的女子，就要
及时把握爱情的机遇。你为我设计了那么美好的前程，我怎能不去尝试一下做事业型女
子的艰辛与快乐呢？因此说，爱情暂时与我无缘。如果命里注定我根本不是一个事业型
的女子，那么把握爱情的机遇也不是我这个年龄。因此你放心，妈妈，是爱也好，是友
情也好，我会做第二种女孩。我要用顽强和理智使经历没有悔恨，点亮心的灯，不是只
为照亮追悔。
    如果你认为织围巾送给男同学不合适，就算了。但是也许这条围巾就是一只张开的
帆，可以成就一个男孩乘风破浪的信念。亚宁不就和珍儿一样吗？为什么不可以去付出，
仅仅因为性别之差吗？

    　　　　　　　　　　　　　　　　　　　　　　　　　　　　乐乐
    　　　　　　　　　　　　　　　　　　　　　　　　　　98年×月×日

    看完乐乐的信，我决定顺其自然，我用我心相信乐乐的信誓旦旦。我对乐乐说：
“早点我给你买，织围巾的线就从我的小金库里支出吧，二十块钱就够，买合毛量百分
之七十的，不走样不染色，手感也好，不能买粗线，要买中粗的，用十二号针就行。”
    乐乐说：“你陪我去行不行？我怕买不好。”面对着仍是娇憨小女孩的乐乐，我想
了想，还是决定陪她去，在毛线的专柜精心挑选了线，又去买了十二号针。一路上心情
很复杂，感到自己的博大，又仿佛自己是个教唆犯。乐乐倒是很开心，我只能感慨，不
知忧愁真好。
    穿一件绿色小裙子，头上别着两个马兰花发卡的乐乐，如同小家碧玉坐在沙发上一
针一针挑着围巾，不知她内心想什么，此刻在我眼里，她还是丁点大的女孩，纯得很可
爱，但愿她永远不要再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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