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到哪儿去?”当毛毛又坐在吉吉那辆很长的豪华小汽车里时,司机问道。
小姑娘不知所措地凝视着前面。她该怎么对他说呢?她究竟该去哪儿呢?她必须去
找卡西欧佩亚。可是,到哪儿去找它呢?它究竟在哪儿呢?什么时候丢的?不过,有一
点可以肯定,她和吉吉一同乘车去机场时,它就已经不在身边了。
那么,一定是丢在吉吉的家门口了!这时候,她突然想起当时出现在龟甲上的“再
见”和“我要去找你”两句话。卡西欧佩亚显然早就预见到他们很快就要失散。现在,
卡西欧佩亚肯定也在找毛毛,可是,毛毛到哪儿去找它呢?
“喂,快点说去哪儿好吗?”司机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问道,“除了带你兜
风之外,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请开到吉吉家。”毛毛回答。
司机有些奇怪地看着毛毛说:“我认为,我应该把你送回自己的家,难道你现在要
同我们住在一起吗?”
“不。”毛毛说,“我在那儿街上丢了点东西,现在必须去找。”
这对司机来说倒正合适,他反正是要回去的。
汽车停在吉吉的别墅前,毛毛跳下车,马上开始四处寻找起来。
“卡西欧佩亚,卡西欧佩亚!”她一次次轻声地呼唤着。
“你到底在找什么?”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
“侯拉师傅的乌龟。”毛毛回答,“它叫卡西欧佩亚,它总能预言半小时以后发生
的事,它把字母写在自己的甲壳上。我非找到它不可,请你帮帮我,好吗?”
“我可没工夫开这种愚蠢的玩笑!”他喃喃地抱怨着,把车开进大门,接着大门便
关上了。
毛毛只好一个人找起来,她找遍了这条街的每一个角落,也没有看见卡西欧佩亚的
影子。
“也许,”毛毛想,“她正在回圆形露天剧场。”
毛毛沿着她来时走过的路慢慢地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察看着每一个墙角,注意路上
的每一个坑坑洼洼,并且不断地叫着乌龟的名字,可这全是徒劳。
直到深夜,毛毛才回到圆形露天剧场废墟。她借着黑暗中的一丝微弱的光亮又在那
四周仔细地寻找了一遍。
她心里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心想,也许乌龟已经奇迹般地在她到来之前回到家里来
了。
因为它木可能走得这样慢。
毛毛爬上床,这下子她可真的感到自己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了。
此后,接连几个星期,毛毛一直毫无目标地在这座大城市里走来走去,寻找清道夫
老贝波。可是,没有人能够告诉她老贝波的下落,所以她只能寄希望于在大街上和他偶
然相逢。
在这么一个庞大的城市里,两个人不期而遇的可能性当然极小,这就好比一个遇难
者将一个求援的浮瓶扔进波涛汹涌的大海那样,希望渺茫。
然而,毛毛却自言自语地说,也许他们相距很近,也许他们刚刚走过那个地方,老
贝波恰好在一小时前,一分钟前,甚至在一秒钟前刚刚从这里经过。谁知道这样的事发
生了多少次。或者相反,她刚刚走过的地方,到过的街角,老贝波恰好或早或晚从这里
经过。谁知道这样的事又发生了多少次。因为有这种想法,毛毛便常常在某一个地方一
呆就是几个小时。
末了她还是不得不往前走。可是,这样也会出现错过碰面机会的可能。
她现在多么需要卡西欧佩亚啊!如果它在身边,它就会向她提出建议,是“等”还
是“继续往前走”!毛毛真的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办了。等吧,她怕遇不到老贝波,走
吧,又怕老贝波马上就会到来,她实在感到进退两难。
她也希望见到以前总到她那里去的孩子们,可是,她一个也没有见到。在大街上,
根本见不到小孩,她想起尼诺的话,孩子们现在有人看管了。
由于灰先生们私下里从未停止过监视她的工作,所以,毛毛始终没有被警察或者成
年人抓住送进“儿童之家”去。灰先生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用来对付毛毛的计划还不成
熟。当然,毛毛对此却一无所知。
她每天到尼诺那儿吃一顿饭,每次都和第一次一样,没有机会同尼诺讲更多的话。
尼诺总是那样忙碌,从来没有时间和她多说一句话。
几个星期过去了,几个月又过去了。毛毛还是孤身一人。
一天黄昏,她坐在一座桥的栏杆上,突然她看到远处另一座桥上有一个矮小、佝偻
的身影,正飞快地挥动着扫帚,好像他不这样做就活不下去似的。毛毛以为那就是老贝
波,于是就一边大声喊他,一边不住地招手,但那个人一刻也不停下手里的活儿。毛毛
撒腿向那人跑去,可是当她跑到那座桥上时,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也许不是老贝波,”毛毛自我安慰地说,“不是,根本不会是他,我知道老贝波
扫马路是什么样子。”
有好几天,她呆在圆形露天剧场废墟上的那间小石屋里没出来,因为她突然产生了
一线希望,她想,也许老贝波会顺便经过她这儿,看看她是否回来了。如果碰巧她不在,
那他一定会相信,她仍然没有回来。这种情况也许发生在一个星期前或者就在昨天!想
到这里,她不禁又感到难过起来。于是她就决定继续等待。当然,这样等也是徒劳。最
后她灵机一动,在小石屋的墙上写了几个很大的字母:我又回来了。可是除了她自己以
外,谁也没看见过这几个字母。
这期间,她始终不能忘记在侯拉师傅那儿的经历,她总是想着那些花和那种音乐。
只要一闭眼,屏息静听自己的内心,就能看到那盛开的美丽鲜花,听到那悦耳的美妙音
乐。就像第一天听到时一样,她不但能重复那些歌词,而且能唱出那种旋律,尽管它们
在不断地变化和更新着。
有时候,她整天独自坐在石阶上自说自唱。除了树木、鸟儿和古老的石头之外,没
有一个人来听。
可能孤独也有许多不同的种类,但毛毛经历的这种只有很少人了解,而且这些人至
少也要有她这样的自制力才行。
她感到自已被关在一座装满无价之宝的山洞里,那些珍宝越来越多,简直令她窒息。
这里没有任何出口,也没有人能够进来。她甚至不能采取任何引起人们注意的行动来,
她就这样被深深地压在大山底下。
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那种音乐,从来没有看见过那种颜色。但
她似乎又迫使自己做出抉择,在这个世界上决不能再白白地浪费这些回忆,即使她不得
不为此付出生命。因为她现在明白了:有些财富,如果她不能同别人分享,那么她自己
也会因此而毁灭——
每隔几天,毛毛就跑到吉吉的别墅那儿,在门口久久地等待。她希望再见到吉吉。
在这些天里,她完全想通了。她愿意和吉吉在一起了,她要听他讲,自己也要讲给他听,
不管他现在是否和从前一样。可他的大门始终关得紧紧的。
就这样,过去了几个月,毛毛感到这是她度过的最漫长的日子。因为真正的时间是
木能用钟表和日历来测量的。
关于这样的寂寞是什么样子,她实际上也讲不出来。也许换句话说更明白,这就是:
如果毛毛能够找到通向侯拉师傅那里去的路——那她早就会一次又一次地跑到他那里去,
请他不要再分配给她时间,或者请求他让她永远留在无处楼里。
但是,没有卡西欧佩亚的帮助,她是不会再找到那条路的。而乌龟现在仍然沓无踪
影。
也许它早就回俟拉师傅那里去了。说不定它在世界上的什么地方迷了路。反正它没
有回来。
就在这时候发生了另外一件事。
有一天,毛毛在城里碰到三个孩子,从前他们经常到毛毛那儿去。他们是保罗、弗
兰科和那个总带着小妹妹德德的小姑娘玛丽亚。他们三个孩子的样子全变了。他们穿着
一种灰色的制服,脸上显得特别呆滞,没有一点儿生气。即使当毛毛兴高采烈地问候他
们时,他们几乎也没有微笑一下。
“我又找到你们啦。”毛毛急切地说,“现在你们就到我那儿去好吗?”
三个孩子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一起播了摇头。
“那就明天来,好不好?”毛毛问,“要不,后天?”
三个孩子又同时摇了摇头。
“哎呀,你们就再来一回吧。”毛毛恳求说,“以前你们常常来,那时候多好呀!”
“那是从前!”保罗回答,“但现在一切都变了样子,我们再也不能白白地浪费自
己的时间啦!”
“我们从来也没有白白地浪费时间呀!”毛毛说。
“是的,那时候是很美好,”玛丽亚说,“可问题不在这里。”
三个孩子匆匆地走了,毛毛在后面紧紧地跟着他们。
“现在你们到底要去哪儿?”毛毛想知道。
“去上游戏课。”弗兰科回答,“我们在那儿学习怎么玩。”
“玩什么?”毛毛问。
“今天我们玩带孔的纸牌。”保罗解释说,“这种东西很有用,但必须特别用心。”
“怎么玩呢?”
“我们每人发一张带孔的纸牌,每张牌上都有许多数字,分别表示身高、年龄和体
重等等。当然,这都不是真的,不然那就太简单了。有时候我们也用很长的字母和数字
来表示,例如MUX/63/Y这种样子。然后,把那些牌合在一起,我们当中一个人必须把
规定的那一张牌找出来,他必须提问,边问边挑出其他所有的牌,最后只剩下那一张。
谁完成得最快谁赢。”
“玩得高兴吗?”毛毛怀疑地问。
“问题不在于好不好玩。”玛丽亚胆怯地说,“不许这样看问题。”
“那问题究竟在什么地方呢?”
保罗回答道:“问题在于这种游戏对将来有好处。”
正说着他们已经来到一幢灰色的大楼前面,只见大门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儿童之
家”。
“我可有好多话要对你们讲呀。”毛毛说。
“也许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玛丽亚悲哀地说。
他们周围又来了许多孩子,全都走进了那个大门。看起来,他们和毛毛的这三个朋
友都很相似。
“还是在你那儿的时候好玩,”弗兰科突然说道,“在你那儿我们总能想出新花样
来,可是他们现在说我们那样玩儿什么也学不到。”
“那你们不能离开这儿吗?”毛毛建议。
那三个孩子都摇了摇头,并且看了看周围有没有人听到他们刚才的话。
“开始我们试了好几回,”弗兰科小声说,“但是没有用,总是又被他们抓了回
来。”
“这话可不能讲,”玛丽亚说,“说不定现在又会把我们关起来的。”
他们全不吭声了,都呆呆地望着前方。最后,毛毛鼓起勇气问:“你们能不能带我
一起去,我现在可孤单了。”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那三个孩子还
没有来得及回答,就被一种巨大的磁力吸进楼里,大门随后砰地一声关闭了。
毛毛亲眼看见了这一景象,不禁大吃一惊。过了一会儿,她想走到门口去按铃或者
敲门。
她想再次请求他们允许她和他们一块玩,玩什么都行。但她还没向前迈出一步便怔
住了。在她和大门之间,突然出现了一个灰先生。
“算了吧!”他干笑着说,嘴上叼着雪茄。“你根本不用去试!让你到那儿去,不
符合我们的利益。”
“为什么?”毛毛问道。她感到一股冷气管中升起。
“因为我们打算和你一起干点别的事情。”灰先生解释说,接着吐出一个烟圈,那
烟圈像一根绳索似的套住了毛毛的脖子,半天才消失。
许多人匆匆忙忙地从他们身旁经过。
毛毛指着那个友先生,想请求他们帮忙,但她却喊不出声来。
“算了吧!”灰先生边说边发出一阵生硬的、灰溜溜的笑声,“难道你还不了解我
们吗?
你仍然不知道我们有多么强大吗?我们把你的朋友全抓起来了,没有人能够再帮助
你。就是对你,我们也可以随心所欲。不过我们烧了你,正如你看到的那样。”
“为什么?’毛毛费力地问道。
“因为我们想让你给我们做点事,”灰先生回答,“如果你聪明一点的话,你就会
得到许多好处——而且会得到你的朋友。你愿意吗?”
“好吧。”毛毛小声说。
灰先生干巴巴地一笑:“那我们今天午夜见面时再详细谈吧。”
毛毛默默地点点头,但灰先生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只有他留下的烟雾仍然悬在空中。
至于她应该在什么地方和他碰头,灰先生却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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